天涯孤旅,从此故乡常在梦中,萦绕心际的除了白发双亲外,还有贮满我童年乐趣、少年烦恼的老屋。 从严格意义上说我家没有老屋,祖父仁义不聚财,没有置下一房半屋。在记忆中,从小我就奔于父母的宿舍之间。父母都是教师,不在一所学校执教,弟弟随母亲生活,我随父亲读书,每到星期六不是母亲带着弟弟到父亲这里来,就是父亲带着我到母亲那里去。虽说来来往往挺新鲜,但多少有些怅惘,父母的宿舍毕竟是临时栖息的所在,总没有回家的感觉。所以,每当夕阳西下,我和父亲走在乡间的小路上,看着暮霭中的农舍炊烟袅袅升起,农家孩子雀跃着奔回家中时心里真羡慕他们,总会产生这样一种想法,我们如果有所真正意义上的家该有多好,哪怕是三两间东倒西歪屋也行。但是造房又谈何容易,且不说有没有经济能力,盖房的地皮就颇费思量,因为我家吃的是商品粮。后来终于有了机会,瞎子老太的儿子要接她去养老,房子要卖,我立即报告了母亲。为买房父母合计了好几个晚上,家里还专门开了会,母亲郑重其事地征求我和弟弟的意见,我们毫不动摇地表明了态度。母亲一锤定音,房屋买定了,苦要大家吃。尔后父母分头行动,母亲负责筹钱,父亲负责联系买房,经过讨价还价以700元的价钱买下了两间旧房。价格虽不贵,我们却付出了七年的艰辛,我们几乎断绝了一切人情往来,全家的生活费用压缩了又压缩,母亲开支更少,在学校只吃白饭不吃菜。衣服是母亲穿旧了我穿,我穿小了弟弟穿,破了补,补了破。有一年母亲要为我俩做件新衣过年,我俩硬没要。尽管这样我们也觉得其乐无穷,因为我们有了一个属于自已的家。现在说起来这两间旧房应该是我们第一个老屋了。 这栋房我们住了十年,虽几经修缮,毕竟年深日久,逢雨就屋漏,加上房屋低矮,通风又不好,一些东西几天不晒就上霉。再说我和弟弟已长大成人,眼看着就要娶妻生子,这房着实小了些,父母也动过翻建的心思,但周围都连着别人的住房动半点也不行。正在烦恼之际,有一户知青要返城房屋要卖,据说房屋新盖不久,父亲不失时机去跟人家谈买房事宜。谈妥了买房又去谈卖房,尽管老屋寄托着我们许多情感难以割舍,我们还是想办法出手了,因为买新屋的亏空要这笔钱弥补。新房确比老屋条件好,且不说房高屋大,屋前良田万顷,无遮无挡,春天到了或绿浪翻滚或油菜花香,景色如画。屋后大河一条,清波荡漾,如逢阴雨天气,无论浣洗的少妇抑或嬉水的鹅鸭都在雨里雾里,有万种风情,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中真是一种享受。后来父亲找人帮忙,在后边傍着河堤又盖了一排新房。当时楼房少,远远望去我家的小院颇为显眼。父亲很得意,过年时在堂屋大门上贴上了副自写的对联“房前良田万顷,屋后绿水长流”。他俨然一个老庄主,这良田、绿水好像是我家的,欣喜之情溢于字里行间。 妻子随军,在南京我们有了新家,父母住的又成了老屋,心里虽时时念想着,但客居在外身不由已,平时我很少回家。今年春节我携妻女回去,为探父母也为看老屋。曾经在我心目中十分高大的旧屋如今已跌落在林立的楼群里,不再显眼,甚至有些寒酸。我在屋前伫立良久,不知是为家乡的发展而高兴,还是为旧屋与新楼的反差而失落,我的眼眶竟一下子湿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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