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节回家,母亲告诉我吴猴儿死了,我真不敢相信像他这样旷达的人会死,况且他六十刚出头,年纪并不大。
吴猴儿本名吴周翔。他生就副瘦小身材,一双不大的眼睛镶嵌在表情丰富的脸上,更添几份幽默,他的性格又活泼,爱说爱唱爱笑,人就送了他一个“吴猴儿”的诨号,尽管取诨号的人并没有贬意,但多少有开玩笑的意思,他居然欣然接受,与人插科打诨从不避讳。
吴猴儿是个不知道什么是愁的人,甚至在常人看来该大哭一场的时候,他还忘不了幽他一默。那一年,文革浪潮波及我的家乡,不知为什么他这个普通教师也成了专政对象。照例要被押着游街,“小将”们要他手里拿一面锣,敲一下喊一声,谁知他一见攒动的人头就兴奋了,面锣“铿铿里铿”一敲,就吊开了嗓子“狱警传,似狼嚎,我迈步出监……”他唱得字正腔圆,声情并茂。唱的同时还学着李玉和带手铐脚镣走向刑场的动作,单腿一踮就是十几米远,如果他的形象再高大些,真是活脱脱一个李玉和,“好,有功夫,再来一段”,人群哄笑过后,爆发出的掌声经久不息,幽默一回的结果是他挨了几木棍。后来,他到学校饭堂打杂,接受改造,什么苦活累活都叫他干,也没见他愁眉苦脸过。有一回他出去拉东西,人连着自行车从七、八米高的桥上栽下,脾脏破裂被摘除,有人说“猴儿”这回该乐不起来了,他卧床几个月上班后还是照样满嘴笑话,整天乐乐呵呵的。
别看吴猴儿平时嘻嘻哈哈的,对工作却从不含糊。他被平反后,担任文化馆的馆长。在家乡他算得上是文化名人了,但他不以此炫耀,也不摆文化人的架子。过年还像往常一样在十字街摆上桌子,备齐笔墨,为乡亲们写个对联、喜贴什么的,至于收入照例不交老婆,邀几个好友,买一壶黄酒、几碟小菜,吆五喝六天南海北地神侃一通,好不快活。
我与吴猴儿最后一次见面是五年前,他知道我通点文墨,要与我切磋切磋,非请我喝酒不行。席间他吟他新做的词赋,与我这个晚辈开不大不小的玩笑。当时我心想,这样乐观的人准会长命百岁,谁知他却因糖尿病早早地去世了。
快乐的人是不会死的,吴猴儿那张近乎夸张的笑脸永远活在我的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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